李绝情这五年来净过些刀尖上舔血的日子,白日里垂头弓腰,晚上背心贴墙。生怕会有人找上门来,今天在西栀岛的这一觉,原本李绝情是想拿它作为囫囵觉的,这时被人吵醒,心情烦闷焦躁自不必说。
他睡眼惺忪地起身,着好鞋袜。迎上去将门打开,却见着一身华服、独倚门上的人是田小娟。
李绝情擦擦眼睛,还以为眼前发生的事不是真的,确认无误后他一把将田小娟抱住,道:“小娟,我想好了。”
田小娟忍住心底偷笑,正色道:“你想好什么了?”
李绝情神情认真,道:“我不能娶姬妍,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你。”
田小娟假装生气地道:“啊?你在说什么?!你都已经答应人家了,怎么还能食言呢,你如何给众兄弟们作得表率啊?”
李绝情愁眉苦脸,道:“啊唷...这个...我不作表率还不行吗...这将军爱谁当谁当去好了。”
田小娟心底柔情蜜意,她暗地里告诉自己:“他还是心中有你的。”随即拍拍李绝情的肩膀,道:“说正事儿了,你可别闹啊,好好听姐姐给你说全咯。”
她随即从怀里摸出那封姬妍留给李绝情的信件,将它交还到他手里。道:“就在今天早上的时候,正南来找我,说在房间里发现了这封信。我当时就觉得奇怪,明明这信是该交到你手上的,为什么姬妍姑娘会把它放在正南的房间里呢?”
说到这儿,她便不说了,转而做个鬼脸,对李绝情道:“你说,姬妍为什么把它放在正南房里?”
李绝情正在那封信上的内容,这时听得田小娟问他问题。不假思索地道:
“或许是她贪路近,不愿再找了?”
田小娟气极反笑,心想你们男人怎么都是一个想法,道:“不是这样的。”随后就将她在早上对谈正南说的话全部完整地转达给了李绝情,李绝情一边听,一边看那封信。
最后,李绝情道:“意思是,姬妍和正南都走了?”
田小娟点点头,而她向来喜欢观察人的言行举止,这会儿看见李绝情在说话时面色凝重,眉头紧锁。似乎是有心事的样子,当即打翻了醋坛子,道:
“喂,你现在去追,可还来得及啊。”
李绝情摇摇头,叹气道:“你又在以为我是那种人了,我诚言说与你听好了,我的的确确是在挂念着姬妍,但我也同时挂念着正南,这外面世事险恶,正南不会武功。他一个人和姬妍该怎么办呢?”
田小娟听他这一番话语真挚至切,又想起他对自己当真是情深意重,心头一暖。不禁道:“你放心好了,正南在这五年里,虽然大功一样没学成,小功倒是让我给看管着学了些。总的来说防个山贼草寇那是绰绰有余,打不过练家子,也就是了。不过正南性情向来平和淑均,不会去惹人,人家自然也不会欺负他了。”
她说到这儿,又自嘲地笑笑,道:“而且,他俩离了咱们去,反而是得了自由。咱们这儿人可都是在铎凰的眼中钉和肉中刺,只要御**在的一天,这斗争便不能消灭。他们这次出走,倒得算是恢复自由身了。”
李绝情顿觉她所言不错,连连称是道:“看来是我多虑了。”
正值二人谈话时,一兵卒此刻风风火火地跑来。停在距他二人尺许距离,单膝跪地道:“将军,传您口谕,樊大人和宇文大人都到了,正在议事厅等您。”
田小娟点点头,随即拉起李绝情的手,看着他道:“你也跟着一起来吧,我有件重大的事要宣布。”
二人随即也没有做过多的耽搁,不过一会儿。他们就已在议事厅内了,和平日里不同的是,今天议事厅里摆了四张椅子,主座还是只有一张,副座却多了一张。
李绝情一眼就瞧出来这四张椅子不同,首先是位置的分布,四张椅子虽然大体上看是围成了一个圈,但另外三张椅子的正面朝向却全都是对准了主座。
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和意外后,李绝情变得寡言少语。也不爱出风头,他开始认为人世间最好处事方式的莫过于“中庸之道”。所以当李绝情一踏入议事厅内,他便没有任何思考和犹豫地选择了三张副座的其中之一。
而当正要入座时,田小娟却伸手拦住了他,撇撇嘴指向那招摇的主座,道:“上那儿去。”
“该来的还是来了。”李绝情心想,他实在不愿意坐这将军的位子,可又不知道如何拒绝田小娟的一番美意。犹豫半晌后,他终于灵机一动,想出个办法,道:
“小娟啊...不是我不想坐这位子,你想啊,你当上这御**将军这么久了。咱们军中上下一心肯定都是对你推崇之至的。我一个初来乍到的不说,船上的时候众兄弟又把我的丑态看了个齐全...”
“我今天和你说的就是这事儿。”田小娟答道,然后两只手抓过李绝情的胳膊,将他想那主座所在的方向不断推搡。
李绝情拗她不过,又不舍得发力回推伤了她,只得在田小娟的一意孤行下,不情不愿地坐上了这主座。
当他入座正端,那边宇文一刀和樊志也是随后就至。
见他们俩也倒了,李绝情尴尬地站起身搓着手。可是那二人却仿佛熟视无睹一样,彼此间寒暄几句后便落座了,对李绝情坐这个位子却是半句异议也没有,甚至连多余的一句疑问也没说。
他们越是这样强装无事,越引起李绝情的怀疑。还没等田小娟坐好,李绝情便已是按捺不住疑惑满腹地发问了:
“小娟,大哥、樊志...你们三个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这一出...”
樊志是最先露马脚的,因为他的演技实在是蹩脚至极。他听到这句话时候,整个人原本已经坐稳的身体下意识地抖了一下,接着便是他那绷紧了的脸皮,一下子松弛下来。他一张脸笑得满是讨好,道:
“这话说的...我不知道啊!我什么也不知道!”
这世上若是有“此地无银三百两”的功夫,只怕樊志的功力已经深厚到了可以设座授徒的水准了。
田小娟无奈的揉揉脑袋,道:“将军,这事情是我一手策划的,主意是我出的。宇文大哥和樊帮主只是参与其中而已,并不能算得真正有罪。”
“但是。”田小娟说到这儿,话锋一转,变得犀利了起来,道:“据我这么久一直以来的勘察,现如今宦官作乱,不少有志之士都欲挺身而出。可他们一来忌惮阉党凶恶,而来担忧我方实力,他们可都对那个大闹华山的少年十分感兴趣。所以,让你坐这位子,绝对不是我一人的私心,而是我和樊帮主与宇文大哥商议许久得出的决定。”
她信步缓缓,道:“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当属立威,就像你说的,你初来乍到,若是什么也不做就坐上这位子,军中难免会有流言蜚语。若是你能打上那么三四个漂亮仗,对你对御**都是件不可多得的美事。”
她又伸出个手,樊志随即十分有眼色的拿出个画卷交付到她手里。田小娟拉过一张桌子,将画卷掷在上面摊开展匀了。
上面曲曲绕绕地勾画了些车路水路,李绝情目光看去,发现居然是一张地图。
田小娟自顾自地道:“经过这么久的探子打探和申报,铎凰手下目前是有三块区域不在他自己或祝战或夏逍遥的掌握内的,这三块区域正好可以用以我们趁虚而入、扬名立万的垫脚石,同时这也是吸引天下间良才帅将的好机会。”
说罢,手上一划,分别在三个地方做了标记。是:
永昌、罗定、泉州。
云南、广东、福建。
而听着田小娟那神采飞舞、绘声绘色地描述,李绝情忽然有些陌生。
眼前这个人,似乎是田小娟,又似乎不是田小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