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并未有直接问,而是迂回盘查,反复地确认,最终确定榆钱赖这等蟊贼憨货,是没可能在鲁班书上动手脚的。
他只是不明觉厉,但真正是什么,他完全茫然。
知晓此事,木匠没有再多停留,谢绝了王档头的挽留,又趁夜往回赶。
抵达朝门码头的时候,已经是深夜,他想要去找田四,也就甭想着找旅店睡觉了,于是在车水马龙、灯火通明的码头这儿,找一宵夜摊子坐下,随便补了点儿吃食,又找了棵树下歇着。
虎皮肥猫是个闲不住的家伙,去江边扑了几条江鱼吃掉,啃得只剩鱼刺,还讲究地洗了爪子和脸,这才回到了那大木箱子上面趴着。
不知不觉到了半夜,码头这儿人来人往,倒也没有打木匠主意的人。
寅时初更,伴随着虎皮肥猫的喵呜叫唤,木匠睁开了眼,醒了过来。
他先去江边,掬了一把清冷的江水洗脸,又漱过了口,整个人恢复精神,便去了田四出入的必经之路。
等待不多时,粪行的车子就咕噜噜进了城。
木匠站起身来,色模糊,瞧得不是很清楚,待车子走进了,他终于瞧见了田四。
平日里在街面上颇为喧哗的田四,现如今就如同霜打的茄子,低头弓腰,正背着一根麻绳,在前面艰难地拉着粪车,而后面则有个老手,一边推着车,一边对着田四骂骂咧咧。
很显然,田四即便是拉粪,也是很勉强的。
粪车来到路口这儿停下,田四从车上去了粪桶,准备进巷子里去,木匠从黑暗中走出,拦住了他。
一瞧见木匠,田四顿时就哭丧着脸,道:“甘爷啊,我知道你是过来讨账的,但我也没办法啊,我不是逃债,只是身无分文,给那黑心的房东赶出去了……”
木匠哼声道:“早知如此,何必当初?”
田四揉了揉裆,哭着道:“我这人,除了嘴油,其他的都还行,最大的缺点,就是这货儿不消停——甘爷,我跟您实话,要还是在前清,我恨不得割了它,跑皇宫里去闯荡,不定又是一李莲英呢。”
木匠笑了,坏了,现在民国,没皇上了,你割了也没用。
田四哭丧着脸,木匠不逗他,直接起书被损坏的事儿,那家伙听了,赶忙道:“这个我真不知道,那书在我衣服兜儿里面,我进了得春园的屋子,就跟喜莲玩了起来,书是给翠儿那骚蹄子拿去看的,我真不知道……”
木匠皱眉,翠儿?
田四双手伸出,五爪微拢,放在胸口比划:“就是那个,穿着绿色肚兜,脸上有麻点的那妞儿,跟奶牛一样的那个……”
木匠就她碰了书?
田四点头,对。
木匠问:“她除了拿书来看,还都干了啥?”
田四道:“她肚子不舒服,中间还去出了一趟恭,我嫌她有味儿,就让她搁一边待着,跟喜莲和春扬一起……”
木匠一脸无语,你没事儿拉三个窑姐玩啥呢?忙得过来吗?
田四哭丧着脸道:“我妈跟我讲,我的时候找算命的给我算过命,讲我以后是一富贵人家,王侯将相不敢,三妻四妾妥妥的,谁曾想我快三十岁了,跑来这渝城混了十几年,到头来双手空空。别娶老婆,见过的,都是些路边歪瓜裂枣的夯货,所以跟榆钱赖分了钱,就去了得春园,好歹也是圆了梦想……”
呸。
木匠十分无语,拉着他去得春园对质。
田四本来不愿,那粪车的把舵对他本就不满,他这一走,粪行的这碗饭估计就没了,不过木匠对他一点儿都不同情,掐着他脖子,你不去也可以,我把你打半死,泄了怒气就行。
这话儿一,田四再也不敢推脱,垂头丧气地跟着。
两人一猫到了得春园,已经是蒙蒙亮,虎皮肥猫对这儿十分热爱,跳上墙头,喵喵叫唤,而木匠也不管里面的姑娘一夜疲惫,直接敲门进去。
开门的是一个睡眼惺忪的大茶壶,他跟先前那个不一样,是个眼尖的角色,赶忙叫来了管事。
这得春园跟别处的生意不同,管事几乎是忙到了深夜,没睡多久,就给叫起来,自然是一肚子火气,不过瞧见木匠,他却不敢怠慢——这得益于程寒找木匠的时候,打了招呼。
管事的差人去叫那翠儿下楼来,又请木匠与田四进了楼里。
木匠走进得春园,而在远处,湖州会馆苏三爷的女儿,那个面容清丽的女学生望着他的背影,问旁人:“那个得春园,是干嘛的?”